但他要如何向他说呢?说了又能怎样呢?难道可以改变所有人都要临渊君死的事实吗?
小黄门端着的檀木托盘上,那一杯碧色的毒酒,在羊脂玉的杯子里泛着粼粼的光。~兰?兰¢文*穴\ ~耕+鑫,罪·筷?栗内侍沉默着接过托盘,道:
“临渊君向来体恤臣民,杂家也是迫不得已,还望公子理解。”
“迫不得已?”颜瑾唇边总算露出一丝微薄的笑,“这个宫里,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迫不得已,就连我那个好弟弟,在赐死自己兄长的时候,也会对天下人说,自己是迫不得已。”
他摇了摇头,语声微有感慨:
“我还只是个不受宠的公子的时候,总想着如果得到襄王叔的青睐,就不会再有人命令我做违心的事。后来我走上朝堂,取代了襄王叔的位置,意识到即便位高权重,也依然有许多无可奈何。等我周游列国回来,将郢国变成仅次于宸国之后的大国,发现郢地的百姓仍是没有办法得到他们想要的安宁生活。原来人生在樊笼里,不管你怎么挣扎,一个笼子之外只是另一个更大的笼子罢了。”
“可如果你所追求的东西,笼子完全无法装下,你还能怎么办呢?只能撞破笼子,看看能不能寻求什么转机。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,只是历史从来听不见失败者的话而已。”
说完,他从栗内侍手里接过玉杯。昭公主起身想要抢夺玉杯,颜瑾却已将里面的液体一饮而尽,唇角犹自含着淡漠的笑意。
“王兄!!!”昭公主伏在颜瑾膝盖上,哽咽着说不出话。
他抚摸着她顺滑的长发,喃喃:
“昭昭,何必哭呢?人固有一死,不过如浮云相别罢了。”
“还记得你以前最喜欢的那首《庆朱宴》么?好久没见你跳过了,再跳一遍给王兄看吧。”
面对将死之人的请求,昭公主含泪点头。*d?u/a.n_q¢i/n-g-s_i_.¨n`e¨t.
颜瑾斜斜倚着栏杆,重新执起竹萧,箫声空旷而孤寒,一叠三叹,余韵沉于月色,似有无尽幽绪漫漶。
在他的箫声里,昭公主羽袖翻雪,旋若回风卷荷,足尖轻点,指尖捻动间似撷取流萤。和着调子,朱唇轻启,一字一句唱道:
“庆朱宴,庆朱宴。一祝郎君千岁安,二祝郎君常胜冠,三祝郎君心似月,流光长伴玉阶前……”
在唱到最后一句时,她的声音越来越低,蓦地化作一声哀泣,整个人伏在光洁的玉石地面上,仿佛折翼的彩蝶,薄薄的肩胛骨,透过轻纱在夜风里微微地颤抖。
流光长伴玉阶前,可咫尺之遥,天人永隔,一抔黄土埋深念,哪有什么长相伴,长相守!
不知哭了多久,昭公主的垂泪声总算渐渐转小。
颜瑾放下竹萧,看向大太监:“栗内侍,带公主离开吧。我在她先前喝的酒里放了药,等她睡醒了,一切也都结束了。”
此刻他的脸上已经出现了淡淡的死灰色,但他声音仍是如此平静,没有一丝一毫的怨怼,让栗内侍的目光里都不禁流露出敬意。
昭公主被人带下去后,颜瑾将视线投下高台,曾几何时,夏园的水榭旁停着一乘小小的步辇,步辇四周站着全副武装的侍卫。
颜瑾霍然拔高声调:“轿子里的人,是阿钰吗?他是要来送自己的亲哥哥一程吗?既然来了,为何不敢相见?”
不等轿子里的人出声,颜瑾已经独自走下一级级的玉石台阶,朝着轿子走去。夜风扬起他宽大的紫色袍袖,就像将要乘风而去的鹏鸟。
直到他走到距离轿子三步远的地方,帘子终于被一只苍白的,颤抖的手掀开。+b\q′z~w?w·._n\e·t?少年君王蜷缩在里面,满面泪痕。
为什么,为什么明明毒酒送出去的时候,他就已经命栗内侍将它收回来,换成一杯普通的清酒,为什么王兄还是中毒了?到底有哪里不对劲?他真没那么想置王兄于死地啊!
看到郢王钰的眼泪,颜瑾微微一怔。
他苦笑着摇头:“明明要死的人是我,怎么陛下却哭了……”
“出来吧,阿钰,你总不能在一个狭窄的轿子里,与你王兄见最后一面。”他语声平静,“放心,我不至于杀了你。比起杀你泄愤,我更不希望看到郢国内乱,这样只会是亲者痛,仇者快。”
仿佛是被那句“亲者痛,仇者快”刺激到,郢王钰从轿子里出来的一个踉跄,险些就要跪在地上。
他扶着栏杆,拼命摇头,为自己辩解:“