严肃认真下的一尘不染,但现在想来,“一尘不染”让她觉得可笑。那天大爷提醒她,“那孩子有点东西”。有点东西?是什么东西?她猜不到,也不想花心思去胡乱猜测。她在成为故事里的人的时候,和启然之经历了什么,她一点也不记得,不知道最后她对启然之说了什么话。不对,那是故事里的主角对启然之说的,不是她。难道一个这么聪明的少年会把现实和虚假的故事混淆吗?
她发觉启然之看她的眼神掺杂了别的东西,意识到这点时她浑身不自在,脑子里乱哄哄的。
所以这么多年确实没人这么看过她。她和易风待得久了,也从来没有这样看过对方,她看易风总归偶尔带着嫌弃的眼神,其他人么,神界来往的也总那么几位,都很淡然。要不是因为要来星启学院压制鬼噬的话,她还不知道她可以记住这么多学生的脸,有这种潜能,让她这种记性不好的也能把脸和名字对上。
她此前没有过多去关注其他人看她时的表情,可是如今启然之的眼神里的东西直白得让她无法忽视,那种平静中压抑的炙热,在她的眼中放大。她突然回忆起很多细节。她不敢想下去了。
真是震惊。但或许是她想错了。这种炙热是崇拜还是什么别的,要么只是她看错了。一次看错,每次都会看错么?
这种眼神她只在戏里见过,那些无聊的戏码,神情的对望,一切都是演出来的。演得再炙热,那也是虚假,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变成真实和爱意,那并没有带着真情实感,那只是做戏给别人看罢了。
可她哪来的观众,他是演给她看的吗?没有理由。那么,是她多想了?
际水站在树下,看着树叶生长的间隙透过微弱的光,她抬手挡了挡。校长在学校的时间并不多,说到底,星启学院的建立本来就是一个幌子,是来掩饰罪恶的遮羞布,现在这个本不干净的学校内部开始腐烂,被钻了空子,而她不过是来善后的。虽然事关重要,但确实没到需要大人出面的程度,她是来这里最好的选择。这是她的工作,她不该有怨言。
她现在状态越来越不好,记性变得差下来,她不知道自己作为年轻神明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变化,有时候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些感性了,毕竟从那件事后她一直不肯原谅自己,一想起来也会觉得自责,也是从那时起,她不能时时刻刻集中精力。再后来,她的光芒淡去,不再如最初一般是他们所说的光芒万丈的偶像,她踏踏实实做事,本来也不过问无关紧要的琐事,与她无关的东西,只会让她分心。
她有自己的信徒,他们需要她,因而她不能倒下,也没有资格逃避。
这是她从小受到的教育,一切都要为自己的信徒着想,心中该有一把尺子衡量得失,不为外物所动,保持绝对的理性和认真。心中放着人民,每一步踏出都有万人注目,责任背后忍受的东西都必须承受,且不能有怨言。
年少时她几乎把这些话刻在脑子里,腰板挺得直直的,头高仰着,她穿着干练简单的衣服,练习时她也会感到骄傲,她不希望被很多人注目,可她已经习惯了,所谓一言一行要符合一位神明的身份。
可她后来才明白他们不会关注她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,不会认为她有着和他们一样的喜悲,尽管这喜悲是淡漠的,可它确实存在。因为人们心中,最关心的总归是自己。信奉神明,也是自我安慰与保护。
就算懂得这些又会怎么样呢?
他们要她怜悯人间的爱,守护他们这些弱小的子民。却不允许她拥有爱。
际水看着梅子树,开心地想着自己的梅子酒也能被接受,就好像有人愿意从她表面的光芒下看过去,注意到她身后的东西,这东西有着她作为一个独立个体的“标志”,这是属于她性格的一部分,无关乎工作与责任。似乎她也能任性一回。
她突然有一个强烈的想法,她觉得启然之知道的她已经超过一个交接者应该知道的部分了,他好像一直在试图弄清楚这个学校与神界的真正联系。或者说,他的身份可疑,他一直在关注她,在他成为交接者之前就一直关注着。
这并不能说明什么,只能说,他也是自己的信徒么?